清遠古鎮派出所內，邱婆子又哭又鬧，她抓著一個民警不放，“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將春兒接回家？我是她的親媽，我都不追究她是怎麽死的，你們無權將她留在這裏。”

民警有些無奈，“老阿婆，她很明顯是非正常死亡，我們有權還死者一個公道，這事兒還真不是你說不查就不查。”

派出所外，有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靜靜地站著，他的皮膚黝黑，表情呆滯。

邱婆子見自己說不過民警，她扭頭對小男孩喊到：“阿峰，你快來說說，我們今天就要將你媽接走，那個案子不查了。”

他沒有答應，更沒有動，只是楞楞站著。

邱婆子見他不動，她又喊到：“阿峰，阿峰，你快過來。”

他眼裏閃過一絲厭煩，竟是轉身走了。

邱婆子見此，她有些慌了，她不識字，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，在清遠古鎮的清遠河撈起了一具懷孕的女屍，她猜想那就是範春的屍體，所以她讓劉峰帶她來清遠古鎮派出所，如果劉峰丟下她走了，她要怎麽回去？而且劉峰在這裏人生地不熟，身上也沒錢，他能去哪裏？

再說了，劉峰念過書，她沒念過書，她說話口音重，這些民警都不怎麽聽得懂，她需要劉峰來和他們講，他們要將範春的屍體要回去葬了，不再追究範春的死因，讓他們放了劉華子。

雖然劉華子罪大惡極，範春的死和他絕對脫不了幹系，但是他如果坐牢去了，那三個孩子該怎麽辦？他們都要讀書哩！

“阿峰......”劉峰沒有任何停留，而是繼續往前走，“這個不聽話的孩子哩！”

邱婆子松了民警的腿就追了出去，劉峰雖然沒有停留，但是他走得並不快，邱婆子常年務農，身體也算硬朗，她沒一會兒就追到了劉峰，她拉住劉峰的胳膊。

“阿峰，你咋這麽不聽話哩！你爸被警察抓起來了，你不怎麽一句話都不為他講，他可是你爸哩！”

他冷著一張臉，“我沒爸！”

“你這個孩子，你說的這是什麽話，你要是沒爸，你從哪裏來？”

劉峰的眉頭一皺，他一下子甩開了邱婆子的手，他在上初中，每周周末都會回去，他回去看見的都是範春一個人在角落裏抹眼淚，大著肚子洗衣做飯，而且身上還有衣服都蓋不住的淤青，而劉華子和另外一個叫做王桂花的女人卻有說有笑，好像他們才是夫妻兩人。

也就是那一次，劉華子讓他叫她王媽媽，他不願意叫，劉華子將他打了一頓，那一次他被打得很嚴重，棍子打斷了一根又換了第二根，有些地方都出血了。他沒叫也沒哭，他知道自己現在弱小，打不過劉華子，但是他看見了範春的屈辱與淚水，他下定決心，等他長大以後，他要帶著範春離開，要狠狠將劉華子打一頓。

劉峰對劉華子並沒有多少父子之間的感情，他出生沒多久，劉華子就因為詐騙被判刑坐牢，是範春帶著他們三個孩子生活，這個家雖然窮，但是大家窮得開心。後來他回來了，他們以為一家人的希望來了，但是沒想到卻是一個噩夢的開始。

他恨自己還是一個小孩，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媽媽。

當劉峰的棍子再一次揮下來的時候，他沒感到疼痛，範春抱住了他，她哭喊道:“劉華子，你真不是個東西，你有什麽氣往我身上撒，他還是個孩子，你是想打死他嗎？”

劉華子並沒有因為範春懷了孩子就沒對她動手，而是打得更起勁了，“你這個賤女人，劉峰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不知道，打死了又怎麽樣？還有你肚子裏面的那貨，不是早對你講過，讓你買藥流了算了，你整天頂著個大肚子，我看著就眼煩，打死了更好。”

她永遠記得上一次流那個孩子的時候，她疼得多厲害，而且那次她差點死了，她實在是有點怕。

她一直在船上幫他們洗衣做飯餵魚，每次賣魚都是劉華子和王桂花去，他們會開走小船，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被留在大船上，飄在河中央，她不會游泳，他們根本不擔心她會逃走。

而她在船上只是如同奴隸一樣做事，劉華子不給她一分錢，她哪裏能離開這條船去買藥，就算她離開了這艘船，她也沒錢買藥，所以肚子就這麽一天天大了起來。

劉華子一下下狠狠抽在範春的背上，他恨不得將她抽掉一層皮，王桂花站在旁邊矯揉造作地說道：“範春呀範春，你怎麽就那麽傻，剛才打的是娃兒不是你，現在華子哥可是連你一塊打了，你看你還懷著孩子，要是將孩子打掉了該怎麽辦哩！”

劉華子惡狠狠地說道：“打掉了正好，還免了這個閑錢去買藥。”

劉峰一下子翻身起來，他抓住劉華子手裏的棍子。

劉華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，他怒吼道：“你這個兔崽子，你是想幹什麽？信不信老子打死你，將你粉碎了拿去餵魚？”

劉峰聽了他的話，他並沒有害怕，握著棍子的手也沒松，劉華子扯了幾下都沒能將棍子從劉峰的手裏扯出去。最後劉華子氣不過，他一下子將劉峰的書包扔到他身上。

“滾，滾去讀書，下周別回來了。”

劉華子說完這句話，他就往船頭走去，然後在那邊剁死魚，再將死魚肉拿去餵魚。

範春連忙爬到劉峰的身邊，她哭著說道：“阿峰，你沒事吧！”

“沒事。”

她躲著王桂花，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五塊錢，小聲道：“阿峰，這是我給他們洗衣服的時候，從他們衣服口袋翻出來的錢，你拿去。”

劉峰推著範春的手，“媽，我不要。”

“拿去買點肉吃，你看看你多瘦，別人的孩子十三四歲都長得那麽高壯，但是......”說到這裏，範春已經泣不成聲，但是她的孩子，怎麽就這麽瘦小呢！

“媽，跟我走吧！”

範春一邊流淚一邊搖頭，“我能去哪兒？我沒錢啊！而且你要是將我帶走，你爸肯定不管你了，到時候你哪裏有錢讀書。”

“他不是我爸，我也不想讀書了。媽，跟我走，我以後打工掙錢養你。”

範春聽了劉峰的話，她的哭聲越來越大了，最後整個身子都抽搐起來，“阿峰，你才十四歲，你哪裏有能力養媽媽，媽媽答應你，等你長大以後，媽媽就跟你走，媽媽就不待在這裏受氣。但是你也要答應媽媽，你現在唯一的事情就是好好讀書，其餘的事兒，全都不要想。”

劉峰楞楞地站著，他沒有點頭，也沒有搖頭。

範春搖著劉峰的肩膀，“阿峰，答應媽媽，什麽都不要想，好好讀書。”

他依舊不說話。

“阿峰啊！答應媽媽，答應媽媽啊！”

要不然她怎麽能放心，怎麽能再忍得了這些屈辱。她所遭受的一切，全是為了她的三個孩子，她沒有能力，掙不來錢，怎麽送他們上學啊！

以前在家務農的時候，公婆叫她做什麽，她就做什麽，種地都需要被人帶著才會做，更不要說做其它事情。

劉峰看著範春滿臉淚水地求他，他終於點了點頭，這天，他沒吃飯就去了學校，而且一連好幾周，他都沒再回去。

想不到那一次的分別，卻是他與媽媽的最後一面，如果知道她後來會出事，無論她怎麽求他，他都要將她帶走。

想到這些，劉峰終於流出兩行淚水。

“外婆，你真是媽媽的親媽嗎？”

邱婆子呆楞了足足五秒的時間，她才說道：“我將她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來，你說我是不是她親媽？”

“那你為什麽不願意給我媽一個公道，你吵著鬧著要將媽的屍體帶走，要警察將劉華子放出來，你是怎麽想的？”

他已經沒辦法將那個人稱呼為“爸爸”，他不配。

“你這孩子......這孩子......怎麽說話的......”

範春好不容易逃下船，對邱婆子講了她的全部遭遇，她希望邱婆子能給她一條明路，或是將她留下來保護起來，或是借她一點錢讓她逃走。

但是邱婆子聽了之後，只是一邊抹眼淚，一邊勸她回去。她知道範春和劉華子在一起有多麽不幸福，但是她總想著即使不幸福了，但是為了孩子，為了家庭，女人也該將這些委屈全部忍了。

“外婆，我媽都被劉華子給害死了，你不僅不為她討回公道，你還幫劉華子，要是我媽在泉下有知，她一定死不瞑目。”

邱婆子身子一震，她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你這孩子......你盡胡說八道......”

“我有沒有胡說八道，外婆你自己心裏清楚，我聽說我媽在我去學校的時候逃下船一次，不過那一次你一直勸她回去，媽本來不願意走，是你瞞著媽去借了村長的電話通知劉華子，最後她才被劉華子帶走了。外婆，我媽能有今天，你也有很大責任，你別想我會和你一起去討回媽媽的遺體，也別想我為劉華子說半句好話，我恨不得一道天雷立馬劈死他。”

邱婆子再一次被劉峰的模樣給嚇呆了，這個真的就是她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外甥嗎？他怎麽變成了這樣？

“阿峰。”

他吼道：“別叫我。”

然後他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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